译论｜｜崔启亮｜ AI 时代的译者技术应用能力研究

本文来源：原载《外国语言与文化》2020年第1期，第104-110页

转自：语言服务研究院

作者简介：崔启亮，博士，对外经济贸易大学英语学院副教授，硕士生导师，本地化专家，对外经济贸易大学国际语言服务与管理研究所副所长，中国翻译协会本地化服务委员会副主任，世界翻译教育联盟翻译技术教育研究会副会长，《上海翻译》杂志编委。

摘要：译者技术应用能力是译者在翻译实践中对翻译技术和工具的理解和应用能力,人工智能(AI)时代对译者技术应用能力提出了新要求。本文结合中外翻译能力研究成果,分析AI时代对译者技术应用能力的影响,构建AI时代的译者技术应用能力框架。译者技术应用能力由信息技术的应用能力、翻译技术的应用能力、翻译管理技术的应用能力组成。译者技术应用能力框架有助于为培养AI时代的译者提供参考,为译者翻译能力研究开拓技术视角。

关键词：翻译技术; 应用能力; 能力框架; 翻译行业; 语言服务;

译者翻译能力是译者从事翻译活动所需的职业技能和素养。随着翻译技术在翻译活动中的广泛应用,译者技术应用能力成为译者翻译能力的组成部分,译者技术应用能力是指译者在翻译实践中对翻译技术和工具的理解和应用能力。当前,以人工智能(AI)为代表的新一轮技术革命正在改变人们的工作和生活状态,对译者翻译能力提出了新要求,译者技术应用能力也需要与时俱进。

关于译者翻译技术应用能力,国内学者深入研究者较少,通常使用“翻译技术能力”或者“译者技术能力”进行表述。王华树认为翻译技术能力包括计算机技能、信息检索能力、CAT工具能力、术语能力、译后编辑能力(21-22)。张成智、王华树认为翻译技术重新定义了翻译能力,提出优秀的译者不仅应当具备相应的双语能力、跨文化能力,还应当掌握相当的翻译技术(118)。王少爽、覃江华构建了译者技术能力体系,包括技术知识、工具能力、技术思维、搜索能力、信息素养(94)。这些研究为翻译技术应用能力的研究奠定了良好的基础,是研究AI时代译者技术应用能力的重要文献。

那么,人工智能时代对翻译工作和译者能力有什么具体影响呢?AI时代的译者翻译技术能力包含哪些因素呢?本文从翻译市场和翻译实践出发,分析翻译技术给翻译工作带来的变化,结合AI时代对译者技术应用能力的特定要求,构建AI时代的译者技术应用能力框架,并对框架各要素进行分析,以期为培养AI时代的译者提供参考,为翻译能力研究开拓技术视角。

一、翻译技术的广泛应用与行业影响

根据翻译技术的内涵和特征,本文的翻译技术指译者在翻译实践过程中应用的软件和工具的集合。翻译技术一般包括翻译记忆技术、机器翻译技术、术语管理技术、字符和语音识别技术、文件解析技术、译文质量保证技术、语料处理技术等。随着翻译规模化、项目化和流程化的发展,翻译管理技术也在翻译实践中得到积极应用。翻译管理技术是翻译项目管理中应用的软件和工具的集合。根据分类视角不同,有人认为翻译管理技术属于翻译技术,有人认为翻译管理技术是与翻译技术并列的技术。本文将翻译管理技术单独分离出来论述,因为翻译技术是译者在翻译实践过程中的技术应用,而翻译管理技术则主要应用在翻译项目管理过程中。

(一) 翻译技术在语言服务行业普遍应用

在人工智能、大数据、云计算有力推动下,面向语言服务行业的翻译技术和翻译工具得到迅速发展和广泛应用,技术驱动成为语言服务行业的显著形态。根据中国翻译协会发布的《2019中国语言服务行业发展报告》的调查数据显示,机器翻译在语言服务行业的应用较为普遍。41%的语言服务提供方受访企业经常使用机器翻译,45%受访的语言服务从业者表示偶尔使用机器翻译。语言服务自由从业者对“翻译技术的使用能够降低翻译成本”的认可度达80%,对“翻译技术的使用能够提高翻译质量”的认可度为67%(17-18)。

另据中国翻译协会发布的《2018中国语言服务行业发展报告》,只有9.7%的语言服务需求方不使用翻译技术,近九成语言服务需求方使用不同类别的翻译技术工具,翻译技术工具使用排名前三的类型分别是计算机辅助翻译(CAT),翻译质量保证(QA)工具,搜索引擎和桌面搜索(135-138)。只有7.5%的语言服务提供方不使用翻译技术,翻译技术工具使用排名前三的类型分别是翻译管理工具,搜索引擎和桌面搜索,计算机辅助翻译。

当前语言服务提供方在招聘译员和翻译项目经理时,都要求应聘者熟练使用一种或多种计算机辅助翻译工具,如果应聘者对此一无所知,将无法在语言服务市场生存,翻译工具已经成为翻译工作者赖以生存的武器(穆雷等15)。语言服务需求方在选择和评价语言服务提供方时,也将语言服务提供方的技术能力作为考察要素之一,要求它们具有专职的技术开发团队支撑(外购或外包均可),能根据业务需要实现流程自动化、开发业务需要的检查工具和系统平台,以此评价语言服务提供方的语言服务能力(中国翻译协会,《本地化服务供应商选择规范》5)。

(二)翻译技术正在重塑翻译行业

随着翻译技术的发展,翻译已经成为一项服务工具,嵌入到多屏设备、各种硬件和应用程序APP中(TAUS 5)。张成智、王华树认为翻译技术重新定义了翻译能力,对翻译行业和翻译实践产生了巨大的影响,翻译研究正在发生技术转向(104)。云翻译、多语言大数据、机器翻译等翻译技术对翻译策略、翻译方式、翻译流程、翻译标准产生了重要影响,翻译技术正在以它特有的方式重塑翻译行业。

随着互联网技术和语料库技术的发展,机器翻译的质量取得了积极进步,与此同时,计算机辅助翻译技术走向成熟,翻译市场需求也快速增长,翻译质量的要求开始分级分层(出版级质量、阅读级质量、参考级质量)。面对特定的翻译任务,翻译策略有了更多的选择,译者根据翻译目的和译文质量要求,可以选择完全人工翻译、人机交互翻译和完全机器翻译的翻译策略。

翻译技术和工具的发展,使翻译方式实现从单个译者到语言服务公司的转变,翻译实施方式开始使用计算机辅助翻译工具,从单机版CAT软件到云翻译平台,如今已经发展成为集人力、物力、财力和技术于一体的复杂过程,可以以多人协作、多公司合作的方式完成大规模的翻译任务(孔令然、崔启亮50)。

二、基于翻译实践的译者技术应用能力框架

为了全面描写AI时代的译者技术应用能力,需要继承中外机构总结的各种翻译能力(PACTE,2005;EMT,2017;全国翻译专业学位研究生教育指导委员会,2014),还需要面向当前语言服务市场对译者能力的新要求,特别是翻译技术在实践中的应用要求,以AI时代译者为主体,提出了如图1所示的译者技术应用能力框架。

图1. 译者技术应用能力框架

译者技术应用能力是自下而上的复合能力,三层能力包含多项相互关联的技术能力,都强调技术的应用能力,即针对特定工作或任务,通过技术和工具解决问题的能力。为了准确理解和有效培养这些能力,下面分别对译者技术应用能力框架包含的具体能力进行说明。

(一) 信息技术的应用能力

当今语言服务行业呈现网络化、数字化、信息化特征,译者处理的翻译任务呈现文件多格式、多版本、多任务的特征。每个译者都需要熟练掌握信息技术基本操作能力,包括计算机操作系统应用能力,办公自动化软件操作能力,网络应用能力,还包括打印机、扫描仪、口笔译设备操作能力。

译者需要良好的信息检索和信息复用能力。由于翻译是一门跨学科、跨文化的应用型专业,其服务领域十分广泛,译者除了掌握翻译专业知识外,还要对所翻译的专业领域知识非常熟悉。但是,由于译者个体的专业背景不同,译者的学习能力不同,译者不可能对各个领域知识都很熟悉。信息化和全球化的发展,新知识、新专业、新概念、新技术层出不穷,译者需要熟练使用信息检索工具,快速准确地获取新知识。例如,熟练使用互联网和桌面搜索工具。另外,如果译者长期从事某个专业领域的翻译工作,将以翻译记忆库(语料库)、翻译术语库、行业知识库的方式不断积累和存储行业知识,并做到快速检索和重复使用这些知识。

(二) 翻译技术的应用能力

翻译技术的应用能力可以分为计算机辅助翻译技术、机器翻译技术、翻译质量保证技术三类能力。图1的翻译记忆和翻译术语技术属于计算机辅助翻译技术能力,机器翻译和译后编辑属于机器翻译能力。

翻译记忆技术是CAT工具的核心技术之一,翻译技术库以句段为单位,存储原文和译文的语言对文本信息。译者使用CAT工具翻译文件时,CAT工具自动从翻译记忆库中检索,如果翻译记忆库中的原文句段与当前原文句段相同或基本相似(模糊匹配),CAT工具会自动将译文插入到当前译文中。如果找不到翻译记忆库的原文,则译者人工翻译或者调用机器翻译得到译文,并且将当前句段的原文和译文句段保存到翻译记忆库中。此种翻译方式通过重复使用原来的译文,提高了翻译的效率,如果翻译记忆库句段文本准确,还可以提高译文的质量。

术语管理也是CAT工具的核心功能之一。译者使用CAT工具翻译文件时,如果加载了术语库文件,CAT工具自动从术语库中检索当前句段是否有术语库中的术语,如果当前句段存在术语,则将术语库中的术语原文和译文主动展示出来,译者可以很方便地将术语译文插入到当前译文中。如果译者发现当前句段有新的术语,可以很方便地将术语原文和译文添加到术语库中,方面今后引用。这种方式的术语管理,译者不需要人工记住所有的术语,也不需要被动地查询术语是否存在译文,既降低了译者的术语识别和记忆负担,也保证了译文术语的正确性和一致性,对于存在很多术语的专业领域翻译非常有效。

机器翻译是AI技术在翻译中的应用之一。随着谷歌公司在2016年发布神经机器翻译系统,机器翻译在译文准确性和流畅性方面比以前的基于统计的机器翻译译文质量有了大幅度提升,机器翻译在语言服务行业的应用更加广泛。机器翻译具有翻译速度快,翻译语种多,翻译成本低,翻译领域广等特点。机器翻译的应用和机器翻译译文质量评价也是AI时代的译者需要的翻译技术能力之一。面对层出不穷的机器翻译系统,译者需要能够根据翻译材料判断是否可以使用机器翻译,使用什么类型的机器翻译,如何使用机器翻译(例如是直接使用网络在线机器翻译,还是通过CAT工具调用机器翻译的API获得机器翻译的译文)。

与高水平的职业译者相比,机器翻译生成的译文在质量方面还存在一些问题,可以通过译前编辑(Pre-editing)和译后编辑(Post-editing,PE)提高机器翻译的译文质量。译前编辑是在机器翻译前,对存在语法或句法错误的原文文本进行修改,以提高机器翻译译文质量的方法。译后编辑是对机器翻译的译文进行编辑和修改的工作(ISO 2)。AI时代的译者需要具有译后编辑能力,能够快速和有效地识别机器翻译的译文错误,并且改正译文错误。提高译后编辑能力,需要译者理解机器翻译的工作原理,识别常见的译文错误类型,掌握快速译后编辑(Light post-editing)和完全译后编辑(Full post-editing)的质量要求,学习译后编辑的工具。

翻译技术中的质量保证(QA)是使用翻译软件对译文特定格式的错误进行自动识别、输出的工作。通常可以把译文错误分为语言错误和格式错误,语言错误是指译文不正确、不完整,而格式错误通常指译文与原文数字不一致,译文术语翻译不一致,译文中的标记符(Tag)与原文不同或被删除,相同的原文对应的译文不一致,标点符号错误等。译文格式错误可以通过翻译质量保证工具快速识别,快速生成检查报告,极大地节省了人工校对的时间,提高了修改译文格式错误的效率,提高了译文的一致性。译者使用翻译质量保证工具的能力,是衡量译者服务效率和服务质量的指标之一。

翻译技术应用能力除了以上列出的类型,还包括其他能力,例如,文件格式解析能力,语音识别与合成能力,新内容自动提取能力等。随着翻译技术的不断发展,翻译技术能力也将不断发展和细化。

(三) 翻译管理技术的应用能力

当今翻译工作已经呈现产业化、企业化和团队化特征,此前以个体译者为主的传统翻译方式已经无法适应翻译市场规模化、多语种、多行业的要求。以项目经理为翻译任务的负责人,通过组建翻译团队,配置翻译资源,加强各方合作,提高翻译管理能力,才能完成翻译项目。AI时代对翻译管理提出了新挑战,人工智能技术、大数据技术、云翻译技术是翻译管理需要面临的技术背景,翻译管理技术的要素是工作量估算、工作任务分解、流程设计、资源智能配置等。

尽管这些管理技术属于翻译项目经理需要掌握的能力,但是高水平的译者也需要具备这些能力。这是因为在项目团队中,只有理解、熟悉和掌握这些管理能力,才能理解翻译项目分工和合作的重要性,才能理解翻译项目经理安排给译者的任务,了解为什么需要翻译,翻译任务从哪里来,翻译结果到哪里去等问题,从而更有效、更准确地完成翻译任务。另外,具有丰富翻译实践经验的译者,将来可以发展为翻译项目经理,掌握这些管理技术,更有潜力和能力担任翻译项目管理或其他翻译管理岗位。

翻译工作量估算能力是翻译项目启动和计划阶段的任务。根据当前获得项目信息(客户需求、团队资源和项目经验等),估算项目需要的工作容量和难度级别。工作量通常使用完成翻译项目所需要的人天为单位,例如需要多少人多少天完成任务,还可以使用把工作量细化到翻译工作量,排版工作量,工程技术工作量等。翻译工作量的估算可以使用基于历史数据估算的方法,也可以使用专家会商的估算方法。工作量估算是进行项目报价、进度安排和资源安排的基础。

翻译任务分解是对翻译项目进行分解,便于项目执行。通常把翻译项目分解成各个活动,例如语言处理活动、工程技术处理活动等。再把各个活动分解成具体任务,例如可以把语言处理活动分解为翻译、编辑、校对、质量保证等任务。把工程技术处理活动分解为文件类型转换、文件拆分、文件字数统计、文件合并、本地化软件编译等任务。翻译任务分解是编写项目计划和项目实施进度表的基础。

流程设计与资源智能配置由于互相关联可以一起论述。流程是一系列有规律的行动和规范,其中每个行动和规范是一个操作性的定位描述。它是一种贯穿项目的始终,以持续提高组织业务绩效为目的的系统化方法。翻译流程设计根据翻译项目的目标要求,根据现有人力资源和语言资产状况,对翻译项目的实施过程进行工序安排。良好的流程设计可以提高翻译项目的效率,保持翻译质量的一致性和稳定性,保证项目安排的灵活性,充分有效利用项目时间,减少项目各任务前后的关联性。项目资源智能配置是根据项目团队的人力资源能力和可用性,在翻译项目流程设计和项目实施过程中,通过项目经理的经验、项目实施实际状况、项目任务分解等信息,进行符合项目要求的资源配置。传统上项目经理通常根据个人经验和对项目资源的有限了解安排翻译资源,在人工智能时代,可以对云翻译平台上的全部人力资源进行大数据实时跟踪和分析,全面掌握项目资源的能力和可用性,更智能地将合适的资源分配到合适的任务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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